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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管离开故土多久多远,总有那么些东西不离不弃,如影相随。譬如,故乡的木屋炊烟,譬如村落的小桥流水,譬如,乡亲们扛锄抡耙的四时田园农作,又譬如,总叫人只要一想起就口齿生津的野菜。
这些野菜,只要姓“野”,不管苦、涩、酸、甜,总是亲亲切切,不卑不亢,引人遐思,令人回味。春雷一声响,苦菜、蕨菜、马齿苋、马兰头,哦,还有长在树上的椿芽,一步步从梦里,从一日三餐的平淡日子里向我走来。
都说物以稀为贵,说起这些野菜,椿芽最尊贵。我那有四五万亩丰富林地的老家村落,能被乡亲们找寻并年年享用到的香椿树却寥寥无几,散落在村子四周的沟边渠畔。这些树和我家单层木瓦房差不多高,树皮灰褐,幼芽紫红,乡亲们奉若珍宝。
记得,孩提时的一天,我和村中伙伴去采猪菜,眼尖的我发现新大陆似的看到村尾木廊桥下的石壁缝隙里,斜生出一棵碗口大的香椿树,幼芽紫红紫红。连忙叫伙伴们钻入芦苇丛生的溪畔,利索地爬上树。待一个个伙伴的竹篮里椿芽满满,有几个伙伴才感觉到不对劲——全身痒痒,手上脸上冒出斑斑点点的红疹。奇怪的是,第一个上树下树的我安然无恙。“应该是被毛毛虫咬了吧。”我连忙召集伙伴背上椿芽回家。一路上,尽管几个娃子痒得出奇,依旧乐不思蜀。
后来,后来就有点不好意思说了。因为伙伴们的痒痒,大人们连忙追问这些“椿芽”的来历。这才发现,我们采摘的哪里是香椿树上的椿芽,分明是一棵漆树刚刚冒尖的嫩叶。漆树会让一些人的皮肤过敏,那可真是惹不起的奇痒。不痒的我,正因为不痒,被几个伙伴的家长数落为“有意为之”。这可真是跳进黄河洗不清的事情!
那天傍晚,“发现新大陆的我”被父亲拧着耳朵到伙伴们家逐一道歉。归家后,母亲看到泪流满面的我,把我紧紧地搂在怀里。旁边放着她刚刚采回的一篓椿芽。母亲拿起一根芽,放到我朦胧的泪眼前,细细地掰开,教我辨识:“漆树芽断口处会流白白的黏液,椿芽不会……”
吃椿芽吃的就是新鲜。当晚,母亲用地瓜粉煎了椿芽饼,还炒了辣辣的香椿鸡蛋。那口味呀真得叫美,酥脆酥脆的,带有淡淡的清香,吃得我忘了委屈忘了疼。
“椿芽嫩无丝。”农历清明前后,春色无边,正是吃椿芽的绝佳时期。有意趁拜访友人之机,去踏春赏花蹭饭。善解人意的友人特意邀请我到一野外山庄用餐。那天,我在餐桌上如同遇见多年未见的朋友般,再次与“椿芽”久别重逢。大快朵颐后,我叫友人带我去野外看看香椿树。只可惜,天不作美,行至半途就被大雨逼回。沿途,不经意间看见几棵曾让我付出惨痛代价的漆树,风雨飘摇……
文章来源:三明日报
作者:李宣华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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